第一章:传说

世界上流传着不少传说。

它们有些事关宏大,传遍天下家喻户晓,甚至被谱写成章。有些则不过是乡村故事,略微添上一点神秘色彩,在大陆某些角落口口相传。

但毫无疑问,它们都有一个共同点,就是没有确切的根据。

明明只是真假未知的传说,人们却执着的将它们挂在嘴边,不厌其烦地复述一遍又一遍,渐渐地激发着求知若渴的人出发探索真相。

在流浪的几年里,我也听到过不少传说,在这个亡灵纵生的时代,关于它们的讨论自然是最频繁的,而似乎我的命运,似乎也不得不与它们牵扯在一起。

在有关亡灵的传说里,多数都是在探究它们的来源,人们对亡灵的恐惧除了来自它们的威胁之外,更多是对它们形成的未知,未知会永远唤醒人心中最大的恐惧,也同时刺激着人们去发现,这或许就是传说始终存在的理由

我也在不知不觉之间,成为了那些探索者的一员。

人们在不断向前的途中,每填平一处未知,便会挖下另一处未知,当实在步入的太深,无法看清眼前的黑暗时,就不得不给自己寻找合理的解释,传说也会渐渐演变地更加奇幻迷离,并且导向那些超脱常理的存在。

传说与神话十分相近,神是人们对问题的最终解答,无论是怎样的传说,但凡深究到最后,若是没有答案,那往往就会成为神话。

人们口中的神,虽然是给无法理解真相的自己加以开脱的借口,但人们无法否认神的存在,在触碰到事物的本质之前,没有人知道是什么造成了那些朦胧的表象,也许世上真的有高高在上的存在,无形地操纵眼前的一切。

在泰拉上流传最广的神话,毫无疑问是关于阿尔格尼斯,这位伟大人类先王的。

他虽为人类,却能驱使一种如同魔法般的力量——污蚀之力,这种力量变化无穷,最受世人铭记的形态就是黑浊的污水,它形成的巨浪吞天食地,其裹挟的一切都会被夺走生命与活力,并吸收为他自己所用,化作无限的寿命,永不衰老。因此阿尔格尼斯也被人们称为“污浊之王”。

他凭借着这份力量完成了历代先王都未曾达到的伟业,彻底统一人类,并且扩张领土,一举吞并了无数其他种族,他的霸业无人不为之震撼,盛名也将流传百世,人之国在他的统治之下繁荣昌盛,走向最为辉煌的时期。

世间流传的污蚀的传说不计其数,有说阿尔格尼斯得到了神明的恩赐,是被神选中的孩子。也有说他是魔法师和人类的后裔,是受诅咒的混血儿。但这些都已经无从考证,先王已死,人去楼空,一切都不过是人们的猜测。

在阿尔格尼斯死后,人类的国度很快再度四分五裂,分崩离析。被封为贵族的昔日诸侯们再次割据一方,即使有新王即位,也无法实现如污浊之王那般统一。经历了近百年和平发展的人之国,仅仅因为这个男人的死去,再度陷入望不到尽头的战乱。

如今,亡灵四处滋生,不少人怀疑那是阿尔格尼斯死后设下的诅咒,使得污蚀之力的暴走与反噬,最终缔造了这些不死生物。更有甚者认为污浊之王的死引下了神明的怒火,打破了生死的平衡,才让本该安息的生命以腐化的形态重返人间。

无论这些说法多么毫无根据,我们唯一能确定的,就是污蚀与腐化的滋生脱不开干系,黑月是如此,黑潮更是如此,种种迹象不断表明,那曾经帮助人们征服天下的恐怖力量,现在已经站在了对立面,成为人类的天敌。

这件事实并不广为人知,不知道还有谁也与我们一样掌握着部分的真相。但纸永远无法包住火,若是真的任其流传开来,定会给在恐慌中的人类再增一份绝望。

为了在那之前彻底根除亡灵,寻找到治理腐化的办法,“大贤者”西斯与“古树之母”慈爱的瑟莲娜召集各路豪杰,成立名为“净化者圆桌”的组织,共同抵抗即将到来的灾难,追溯污蚀之力的源头。

“哈啊————”

莱维的哈欠声打断了我的思绪,她昨晚翻来覆去,想必是没有睡上一个好觉。

我和莱维二人正坐在车厢里,这原本是一辆运送干草的马车,但因为通往南边村落的路途实在是太远,西斯便凭着面子帮我们搭上了顺风车,不过既然不是用于载人,一路的颠簸肯定是在所难免。

“亚历克斯,你就不觉得困吗?”

“我感觉还好。”

或许是因为终于不再做那些令人恶寒的梦,我的精神一直很好,哪怕这几天其实都没有睡足,也依旧生龙活虎。

“唉,年轻就是好啊,我怎么也到了熬不动夜的年纪了。”

我望了望天空,在寻找一个小小的人影,西斯又不知道飞到哪里去了,为了跟踪夜间行动的亡灵,他一直保持着白天休息,晚上行动的颠倒作息。

不过一般在这个时间,他已经回到车上了,今天或许有些意外情况?

“别等他了,再不吃我就帮你吃了哦。”

莱维伸手递给我半块干面包,这已经是最后的干粮了,因为西斯害怕跟丢了亡灵,我们上路的时候匆匆忙忙,根本来不及带什么食物。

我本来还有很多关于这趟旅途的问题想问他,但还是反抗不了腹中的饥饿感,接过面包就啃了起来。

我们背对前方坐在马车的边沿上,双腿离地,看着身后尘土飞扬的道路。自从城里出来之后,路上的景色越来越荒凉,前天还能见到草地上的几棵金合欢,今天就已经只剩下裸露的地面在泛黄。才数日不见罗兰的景色,我好像已经开始怀念那片花海。

不,也许我留恋的只是劫后余生,黑潮过去之后的片刻平静,让我第一次体会何为真正的生活,若时间能停留在那些日子里,我也不想来到这片不毛之地。

干涩的风刮过脸颊,把我从幻想吹回现实,罗兰城往南再没有可以称为城市的地方,气候会愈发炎热,生命长河中的水也越来越浅,已经不是适合人类生活的环境。

根据西斯的观察,这些亡灵还在向南而去,那里兴许存在什么秘密,能让它们放弃自己的猎物都要去追逐。

沉浸在思考当中时,莱维拍了拍我的肩膀把我唤醒,马车翻过小坡,我和她探出头去,那座期盼已久的村落出现在地平线上,目的地终于到了。

村里的人从遥遥处就开始招手,像是在欢迎我们的到来,车夫也抬手略作回应。

“呼——,终于。”

莱维一副松了口气的样子,大概她今天能好好放松一下了。

村落的规模并不大,大致数了数只有几十户人家,房屋都是黄砖和瓦片堆砌出来的,十分简朴。四周见不到树,只有几片竹子颇为高挺,整座小村坐落在空旷的荒原上,显得尤为孤寂。

莱维从马车上搬下她的盔甲和大剑,两者重重地砸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响声,溅起了些许尘土。实在很难想象平时她赶路时轻松的样子,若是那份重量压在我的身上,恐怕我已经粉身碎骨了。

我们徒步走过村外的田地,篱笆也是一排排的竹子绑起来的,冬天才刚过去,解冻的土地上什么都没有播种,仍旧是光秃秃的一片,唯独犁地的两头牛偶然间哞哞的叫声,才透出一点生机来。挥舞锄头的农夫们似乎不太乐观,抬头时总是唉声叹气的,像是在为还未到来的困难而担忧。

到了村口才发现,站在门前招手的不是别人,正是西斯,他已经比我们早到了半天,和村民们都提前打过了招呼。

哟,你们可算了。

“西斯,你怎么一个人就先到了?也不和我们说一声。”

莱维的嘴微微一撇,明显还对马车上的颠簸有点不满。

“不好意思,早些时候因为村里的一些小事脱不开身,先不说这个,我带你们去见村长吧。”

他挥手示意我们跟上,随后径直朝着一条小径走去。

西斯的方向感好到令我惊讶,来到村里还没多久,走的却像本地人一样轻车熟路,或许他飞在天上的时候已经从不同的角度俯视过整片地方,把路线都牢牢背熟了。

路上的都是砂土和小石子,看样子经常有风沙来袭,村里灰蒙蒙的一片,只有几根竹子点缀了丝丝绿意。

不久,我们便停驻在一间若显破旧的小屋前,这里除了砖墙的裂痕很多之外,看不出任何特点。

“这里真的是村长住的地方?”

“我才刚来过,不会错的。”

西斯上前敲了敲门,出来迎接的是一位胡子拉碴的中年男子,他两腮瘦的干瘪,眼睛凹的像深坑,脸上的皮肤尽是斑驳纹路,满是褶皱。

“原来是冒险者大人们,快请进吧。”

中年男子见到我们格外欣喜,露出热情的微笑,皱纹都叠到了一起,如同看到了救星一般。我和莱维对视一眼,彼此都看出了眼中的疑惑,但西斯毫不在意的走了进去,我也没有过多的犹豫,跟着踏进了屋内。

屋子里的环境更加惨淡,诠释了何为家徒四壁,虽然打理得还算整洁,但更多是因为东西少得可怜,只有一对竹编的小桌椅摆在熄灭的壁炉前。我在古赫见过不少无人居住的遗弃空房,那里的条件也比这要好得多。

“我这实在没有什么东西拿得出手,真是抱歉……”

“没关系的,我们能理解。”

莱维赶忙出言回应他的客气之词,看到这样困难的情况,我们再多提要求才是有些不知好歹了。

“您…真的是这里的村长吗?”

“当然了,难道是这间屋子太寒酸,让你们惊讶了?”

我轻轻点了点头,自己的想法一眼就被看穿了,不禁有些难为情。

“哈哈,别在意,这破地方是该打理打理了,你们先坐,我再去里头给你们拿俩凳子过来。”

四人就着小茶几围坐一圈,村长与我们一番寒暄之后,房间内的气氛逐渐升温,等到大家都聊开了,他也开始叙了叙旧,介绍起了村子的来历。

村长叫萨瓦,早在几十年前,他和他的父亲就被派发到了这里,他们本来是探荒者,受人之命,致力于开辟一条通往极南之地的道路。

他们坚持了几十年的时间,不断向炎热干燥的南方走去,屡次鼓足劲向前进,又屡次被恶劣的自然环境逼着退回,就这样在进进退退中多次休整,最后在这片地方落脚。

起初,这里只不过临时的据点,但久而久之,在几次三番回到这片区域后,他们才发现自己已经抵达了力所能及的尽头。空旷的荒野上,只有这几片稀疏的竹林一直陪伴他们到现在,日久生情,便产生了定居下来的念头,探荒者们给这里取了个亲切的名字——小野篁,而这就是村子发展的开始。

他们从小野篁一次次出发,寻找着横穿整片荒原的路线,又从风沙里一次次回归,据点就这样在缓慢的进展中渐渐扩大,直到成为现在村子。

“想不到这村子竟有这种来历,您也真是饱经风霜。”

“哪里哪里,跟几位大人的眼界比起来,还是短浅了。”

西斯亲切地拍了拍萨瓦的肩膀,将他弯下去的身子扶正,意思是不必如此讲究。

“村长,大家都是干过探险的人,就别用敬称了,多难为情。”

“同意,我叫莱维。”

被一个年长的人如此恭维,我也感觉有些不是滋味。

“亚历克斯。”

“好,好啊,咳咳——”

似乎是因为故事实在说来话长,萨瓦突然干咳了两声,好像嗓子很不舒服。

“老毛病又犯了,我先去房里拿下药,几位接着聊。”

他丢下一句话后,急忙一跄一跄地走进了自己的卧房。

听完萨瓦的陈述,我心里暗自感叹,自己短短几年游荡在城市之间的时光也不过如此,与这些真正的探荒者面对的风沙相比,只是承受了微风而已。

“这年头幸存下来的村子,没一个简单啊。”

西斯不自觉的感慨起来,我很认同他的说法,之前在流浪的时候也经过不少村镇,这些不受城市和军队的保护的地方,总是有着自力更生的一股顽强。

“西斯,你早上到底去干什么了?”

“不…不是什么要紧的事。”

莱维还在为早晨的事情耿耿于怀,对此西斯表现的很是扭捏,一直用先前的理由推脱,犹犹豫豫不肯说到底答应了什么,直到村长回来为止,两人才肯罢休。

“各位还有什么想问的尽管问,我一定知无不言。”

萨瓦比起刚才明显恢复了几分气色,沙哑的声音也洪亮了不少。

“你们…有没有想过回到城里去?”

我从刚才就很好奇,如果开辟路线的事迟迟没有进展,为什么不直接打道回府,反而要在这里待上几十年的时间?

当他听到我的疑问时,脸上的热情一下子被冲淡了几分。

“回去…我们当然也想回去,如果不是王国的物资断了,谁愿意一直待在这种地方?”

萨瓦苦笑了两声,并不愿意谈论这件事,似乎还有难言的苦衷,见此状况,我们三人面面相觑,都不自觉地沉默下来,房间内剩下一片安静。

他的眼神迷离,好像已经陷入了一阵阵回忆当中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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